我盯着冰箱里仅剩的半袋挂面，门被拍得震天响。透过猫眼看出去，表妹林薇身后跟着三个陌生男女，手里提着空塑料袋，塑料袋在风里晃悠。
“表姐开门！” 林薇的声音穿透门板，“我带同事来尝尝你的手艺，他们都听说你做饭好吃。”
我捏着刚打印出来的失业证明，指腹把 “解除劳动合同” 几个字蹭得起了毛边。上周部门裁员，我成了名单里的一个，现在冰箱里除了挂面只有两颗鸡蛋，还是昨天从楼下超市打折区抢的。
“来了。” 我拉开门，林薇直接挤进来，高跟鞋踩在玄关的地垫上，留下两个湿印子。今天外面下雨，她带的人里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，裤脚全湿了，进门就把雨伞靠在鞋柜上，伞尖滴的水在地板上积成小水洼。
“表姐你家暖气真足。” 林薇往客厅走，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，“我跟同事说你做的可乐鸡翅一绝，今天必须让他们见识见识。”
我还没来得及说话，穿短裙的女生已经打开了冰箱，探头看了一眼皱起眉：“姐，你家冰箱这么空啊？”
“哦，我还没来得及买菜。” 我攥着失业证明的手在背后收紧，“要不今天……”
“没事没事，我带钱了。” 林薇从包里掏出手机，“我点外卖吧，烧烤火锅小龙虾，随便点！” 她把手机递给穿白衬衫的男生，“你们选，别客气。”
男生接过手机，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：“那我要个香辣虾尾，再来个烤茄子。” 穿短裙的女生凑过去：“我要肥牛卷，宽粉，还有鱼豆腐。” 剩下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：“我都行，随便。”
林薇把手机抢回来，又加了两串烤羊腰，才点下付款键。“表姐你别管了，今天我请客。” 她往沙发上一坐，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，“对了，你家 Wi-Fi 密码多少？我同事要连。”
我报了密码，看着他们在客厅里散开，穿短裙的女生把脚跷在茶几上，白衬衫男生在翻我的书架，戴眼镜的那个则盯着我挂在墙上的单反相机。那是我攒了半年工资买的，现在看着格外扎眼。
外卖送到的时候，我正在厨房找一次性筷子。五个餐盒堆在茶几上，林薇已经打开了啤酒，给每个人倒了一杯。“表姐快来吃啊，别忙了。”
我走过去，拿起一串烤香菇。香辣虾尾的味道呛得我咳嗽，林薇笑着拍我后背：“姐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，吃点辣就不行。” 穿短裙的女生接话：“就是，薇姐你表姐也太文静了。”
吃到一半，戴眼镜的男生突然说：“姐你这相机是佳能 5D4 吧？我去年也想买，可惜太贵了。”
我还没说话，林薇就抢着说：“我表姐有钱，这相机才花她两个月工资。对吧表姐？”
我捏着筷子的手一顿，没点头也没摇头。白衬衫男生吹了声口哨：“姐你做什么工作的？工资这么高。”
“之前在广告公司做设计。” 我低声说，“不过上周……”
“广告公司好啊，轻松又赚钱。” 林薇打断我，夹了个鱼豆腐塞进嘴里，“我表姐可是我们家最出息的，在市中心有套小公寓，工资又高，不像我，一个月才三千块。”
穿短裙的女生眼睛亮了：“姐你那公寓多大啊？月租得不少钱吧？”
“六十平，自己买的，不用交房租。” 林薇替我回答，她总是这样，把我的事情当成她的谈资。
那天他们吃到晚上十点才走，客厅里一片狼藉，一次性饭盒和啤酒瓶堆在茶几上，地上还有洒出来的油渍。我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，蹲下来收拾垃圾，塑料袋里的虾壳滑出来，掉在地毯上。
第二天早上，我被敲门声吵醒。林薇站在门口，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：“表姐，我昨天落了条围巾在你家。” 她进来直奔沙发，拿起搭在扶手上的围巾，“对了，我今天休息，能不能在你家待一天？我室友把男朋友带回来了，太吵了。”
我刚失业，正想在家整理简历，却没法拒绝她。“行吧。”
林薇在客厅里待了一天，从早到晚刷短视频，手机声音开得很大。中午我煮了面条，她吃了两碗，说：“姐你煮的面条比外卖好吃，下次加点青菜就更好了。” 晚上我出去买青菜，回来发现她带了两个朋友来，说是 “刚好路过”。
接下来的半个月，林薇几乎天天来。有时候带一两个人，有时候带三四个人，每次来都要吃点好的，从火锅到小龙虾，再到我做的糖醋排骨、红烧鱼。我的积蓄越来越少，冰箱里的菜却从来没断过，因为每次她来之前都会打电话：“姐，你买点排骨吧，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。” 或者 “姐，今天天气热，买个西瓜回来。”
我开始找借口，说要加班，说要去面试，但她总有办法找到理由来。“面试累了正好我给你做饭。”“加班没关系，我带外卖过来。”
有一次我面试失败，回到家累得只想睡觉，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油烟味。林薇在厨房里忙活着，她带了个男生来，说是 “会做饭的朋友”。“姐你回来啦？今天让你尝尝阿杰的手艺，他做的小龙虾超好吃。”
厨房的地上全是小龙虾壳，水槽里堆着没洗的碗。阿杰从厨房里探出头：“姐你回来了？快洗手吃饭，就等你了。”
我看着桌上的小龙虾和啤酒，突然觉得一阵恶心。“我今天不舒服，你们吃吧。” 我走进卧室，关上门，听见林薇在外面说：“我表姐就是这样，有点矫情。”
那天晚上，他们在客厅里喝酒划拳，直到凌晨一点才走。我躺在床上，听着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。我想起我妈去世前说的话：“薇薇这孩子从小就被宠坏了，你多让着她点，但也要有分寸。”
分寸是什么？我现在连自己的家都不像自己的了。
第二天早上，我在菜市场买了一把青菜，正要回家，林薇打电话来：“姐，我今天带几个朋友去你家打麻将，你准备点零食和饮料。”
“我今天有点事。” 我咬着牙说。
“什么事啊？比我还重要？” 林薇的声音带着撒娇，“就玩一会儿，中午我请你吃火锅。”
我挂了电话，站在菜市场门口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。阳光很刺眼，我却觉得浑身发冷。我突然想起昨天面试时，面试官问我：“你觉得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？” 我说：“不懂得拒绝别人。”
那天我没有回家，在外面逛了一整天。晚上回去的时候，门锁被人撬了，客厅里一片狼藉，我的单反相机不见了，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，茶几上还有没吃完的零食和饮料瓶。
我报警了，警察来勘查现场，说可能是熟人作案。我看着地上的狼藉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薇。她知道我家的情况，知道我什么时候不在家。
我给林薇打电话，她的手机关机。我又给她发微信，她没回。直到第二天中午，她才回复我：“姐不好意思，昨天手机没电了。你家怎么了？被盗了？”
“你昨天带的人里有没有可疑的？” 我问。
“没有啊，都是我同事。” 林薇说，“姐你别怀疑我，我怎么可能害你。”
我看着她的回复，突然觉得很疲惫。我不想再追究了，只想让她以后别再来我家。
过了两天，林薇又来敲门了。她手里提着一个水果篮，脸上带着歉意：“姐，对不起，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。这是我给你买的水果，你吃点。”
我打开门，她走进来，把水果篮放在茶几上。“姐，我听说你失业了，是不是真的？”
我点点头。
“那你以后怎么办啊？” 林薇的表情很夸张，“要不你去我公司上班吧，我跟我们老板说说，让你做前台。”
“不用了，我再找找其他工作。” 我说。
“那你钱够不够花啊？” 林薇突然问，“我这里有两千块，你先拿着用。” 她从包里掏出钱包，拿出两千块钱递给我。
我看着那两千块钱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。“薇薇，其实我最近真的很困难。” 我接过钱，叹了口气，“我房租快到期了，还欠了信用卡一万多，你能不能再借我五千块？”
林薇的脸色变了，她缩回手：“五千块？我哪有那么多钱啊。我一个月才三千块工资，还要交房租。”
“那你能不能跟你朋友借借？” 我看着她，“我真的很着急，不然我就要被房东赶出去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 林薇犹豫了，“姐，我也没办法啊。我朋友也都没钱。”
“那怎么办啊？” 我故意露出焦急的表情，“我妈留下的那个砂锅昨天被你朋友打碎了，那是她唯一的遗物，我还想拿去修呢，现在也没钱了。”
林薇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，她站起来：“姐，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，我先走了。”
“你不等会儿再走吗？我还想跟你说说找工作的事。” 我说。
“不了不了，下次吧。” 林薇说着，快步走到门口，拉开门就跑了。
我看着她的背影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。
从那以后，林薇再也没来过我家。偶尔在家族群里看到她发消息，说自己最近升职加薪了，买了新包新衣服，但她从来没再跟我私聊过。
有一次，我在超市遇到了林薇的妈妈，也就是我姑姑。她拉住我，脸色很不好：“你怎么回事啊？跟薇薇借钱还让她跟朋友借，你不知道她赚钱不容易吗？”
“我没让她跟朋友借，我只是跟她借五千块。” 我说。
“五千块不是小数目，你一个大姑娘，怎么能跟刚毕业的表妹借钱？” 姑姑说，“薇薇跟我说了，你现在失业了，日子不好过，但你也不能这样啊。”
“我失业了，她天天带人来我家蹭吃蹭喝，我没跟她要过一分钱。” 我看着姑姑，“她打碎了我妈留下的砂锅，也没说要赔。我只是跟她借五千块，她就跑了，再也没来过。”
姑姑愣住了，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。
后来，家族群里有人说我小气，连表妹都不肯帮；也有人说林薇太自私，蹭吃蹭喝还不懂得体谅人。我看着那些消息，没有回复。
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，虽然工资不高，但很稳定。我把家里重新收拾了一遍，买了新的沙发和茶几，把墙上的单反相机换成了一幅画。
有一天，我在下班路上遇到了林薇。她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，手里提着购物袋。看到我，她愣了一下，然后低下头，拉着男生快步走开了。
我看着她的背影，心里没有任何波澜。我知道，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了。或许从一开始，我们就不是一路人。
只是有时候，我会想起那个下雨的下午，她带着三个同事来我家，点了一桌外卖，说要尝尝我的手艺。那时候的她，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，看起来那么无害。
我不知道，如果我当初没有装穷借钱，她会不会一直这样蹭吃蹭喝下去。我也不知道，我这样做是对是错。但我知道，我终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生活，这就够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