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七点的风裹着秋凉往领口钻，我缩了缩脖子，手机屏幕显示7:08——公交站台的电子屏正跳着刺眼的红：末班车7:05已发车，下一班7:40。
"小林？"
身后传来清亮的女声，我转身就见林小夏抱着牛皮纸袋站在身后，发梢还挂着新鲜的水珠，"又赶上末班车了？"
她指的是上周三。那天我加班到八点，出写字楼时雨下得正急，手机突然弹出她的消息："我在B座楼下等你，顺路捎我一段？"我望着雨幕里那辆熟悉的红色小车，鬼使神差踩下油门——毕竟她上车时塞给我的热豆浆，还带着便利店的温度。
"今天确实巧。"我翻包找公交卡，指尖却触到了副驾的车钥匙。林小夏已拉开后车门坐进去，把牛皮纸袋搁在腿上："我正好要去地铁站接我妈，顺路送你到公司？"
"你不是住城南吗？"我愣了下。
"我妈来帮我带孩子，现在住地铁站附近。"她发动车子，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弧，"你坐副驾，省得挤公交。"
那天我坐在副驾，看她单手转方向盘，另一只手剥着便利店买的茶叶蛋，蛋白碎渣掉在米色连衣裙上。她突然把蛋推过来："尝尝？我妈煮的，可香了。"
推脱不过，我咬了小半口，蛋黄混着她身上的茉莉香，竟比我自己煮的还鲜。
第二周，"顺路"二字没了。每天七点整，我刚把早餐塞进微波炉，手机准响："小林，我在你家楼下，等你五分钟哦~"
我套上外套跑下楼，总能看见她靠在车边啃包子，见我来就拍副驾："快点，今天王总要检查方案，得赶在九点前到。"
第三周，她直接在我车上吃早餐。豆浆油条的油星子溅在我刚擦干净的灰座椅套上，她对着后视镜补口红："你这车载香薰该换了，我车里那个橙花味可好闻了。"
我望着前挡风玻璃上淡粉色的"新手请多关照"贴纸——上个月刚拿驾照时贴的，现在早褪了色。后视镜里，她发梢扫过我新买的遮阳板挂件，那只蓝色招财猫被压得歪了脑袋。
"小夏，"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，"下周我可能休年假。"
"不是说年底再休吗？"她从手机里抬头。
"我妈突然说想我了。"我撒了谎。其实是连续三周每天早起半小时，昨晚加班到十点，回家路上犯困差点追尾，医生说再这样下去神经衰弱是迟早的事。
"那我怎么办？"她皱起眉，"下周我要带客户去郊区谈合作，每天得早到半小时。"
我盯着仪表盘上飙升的油耗——这三周油费比平时多了三百多，喉咙发紧："要不...找其他同事拼车？"
她没接话，手指在手机上划得飞快。我从后视镜看见她咬着嘴唇，突然说："你这座椅套颜色太深，沾了油不好洗。"
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床头灯照出墙角三个快递箱——都是她上周让我捎的咖啡，说公司楼下的不够醇。手机对话框停在三天前："小夏，今天我有点累，要不你坐公交？"她回了个猫猫表情包："啦啦啦~我今天穿新裙子，坐公交风会灌进来~"
第四周周一，我真请了年假。出发前特意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最里面，给小夏发消息："我休年假三天，车可能要用。"
她秒回："啊？那我明天怎么去郊区？"
我没再回，拖着行李箱出了门。飞机落地时已近下午，给家里打电话，我妈在那头笑："你爸非说等你回来再杀老母鸡，可算把你盼回来了。"
第二天上午，我在老家摇椅上打盹，手机突然震动。是小夏的短信，只有两个字："对不起。"
我愣住了，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敢点。接着消息一条接一条涌进来：
"昨天我没去成郊区，客户改时间了。"
"早上等公交时，看见穿西装的男生把伞倾向老太太，突然想起你上周说颈椎疼。"
"座椅套上的油点子，是我上周三吃茶叶蛋溅的。后来买了去渍剂，怎么都洗不掉。"
"其实...我上个月查出来甲状腺结节，医生说要保持情绪稳定。"
"那天你说休年假，我急得整夜没睡，怕你不要我搭车了。"
"对不起，总把你的善意当理所当然。"
最后一条是张照片：我的红色小车停在楼下，副驾座椅套换成了淡蓝色，上面绣着只歪头招财猫——和我遮阳板上那只一模一样。
我盯着照片里车头褪色的"新手请多关照"贴纸，突然鼻子发酸。原来那天她让我坐副驾，是因为后排被她妈铺了软垫；原来她说的"顺路"，是提前查了三条路线；原来那杯热豆浆，是她特意绕路去的老字号。
"小夏，"我拨通电话，"我在老家，明天下午回。"
"我等你。"她声音带鼻音，"买了你爱喝的陈皮红豆汤，温在保温杯里。"
第二天傍晚，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公司楼下。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，远远就看见那辆红色小车，林小夏靠在车门上举着保温杯。她穿了米白色针织衫，脖子上围着我去年送的围巾——当时她说"太素不戴"，现在却系得整整齐齐。
"上来吧。"她打开副驾车门，座椅套上的招财猫歪着脑袋，"今天早到半小时，把车擦得锃亮。"
我坐进去，闻到淡淡的橙花香——是她新换的车载香薰。保温杯递过来时，触到她指尖的温度："红豆汤还热乎。"
"小夏，"我转动杯子，"以后搭车提前说时间，我颈椎不好，早起多了疼。"
她认真点头："记着呢，医生说少低头，买了颈椎按摩仪，等下送你。"
"那...你甲状腺？"
"没事啦，"她晃手机，"上周复查，结节小了。多亏你休年假，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焦虑。"
晚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，招财猫的耳朵晃了晃。我们沿着熟悉的路往家开，路过便利店时她突然刹车："等我会儿。"
再上车时，她手里多了两个茶叶蛋，蛋白上还沾着水珠："我妈煮的，可香了。"
我咬了小半口，蛋黄混着她身上的茉莉香。这次我懂了，有些温暖之所以珍贵，不是因为易得，而是当它差点消失时，我们终于学会了珍惜。
后来我们还是搭车。现在她会在周三发消息："今天带了咖啡，你爱喝的中度烘焙。"我也会在周五下班前问："今晚想吃什么？我绕路买。"
上周六，她敲开我家门，提着个纸箱："把后座软垫拆了，以后你坐后排，我坐副驾给你当司机。"
我笑着接过来，瞥见纸箱最上面躺着那张褪色的"新手请多关照"贴纸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，像两株并肩生长的树，根须在地下悄悄缠绕。
原来最好的关系，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，而是我愿意为你调整脚步，你也愿意为我停下匆忙。就像那辆红色小车，从前只载着一个人的疲惫，现在却装满了两个人的温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