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丝缠在青禾巷的梧桐叶上时,林晚星正在把伞尖戳进砖缝里。三年了,这地方还是一股子旧木头混着煤炉的味道,跟陈屿风走的那天一模一样。她是来给“青禾巷改造项目”画插画的,甲方要求画成“赛博朋克风”,气得她在合同上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问号。
“旧时光”咖啡馆的玻璃上凝结着水汽,她哈了一口气擦出块亮堂地方,一眼就看见橱窗里那张设计草图。巴掌大的纸上画着雕花窗棂,角落用铅笔勾了个小人儿,踮着脚够屋檐下的风铃——那是她当年可最爱干的事儿了。这笔触太熟了,像陈屿风当年给她画速写时,笔尖蹭过素描本的沙沙声。
“小姐,要进来看看吗?”店员是个扎马尾的小姑娘,指着草图说,“这是我们老板画的,说青禾巷该有自己的样子。”
老板叫陈屿风。
林晚星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,像当年偷喝他杯子里的冰啤酒,凉意猛地窜到嗓子眼里。她还记得分手那天他说的话:“晚星,我要去大城市了,我们不是一路人。”那时的他眼神躲闪,攥着背包带的指节发白,她以为是嫌她没见过世面,气得把他送的木簪子摔在了青石板上。
巷子深处传来了电钻声,她顺着声音走,看见“屿风设计工作室”的木牌挂在斑驳的木门上。门没有关严,她瞅见里头堆着老砖老瓦,墙上钉满了青禾巷的老照片:王奶奶的糖画摊、巷口的老槐树、他们当年刻字的墙根……还有一张放大的合影,是大学毕业那年,他把她扛在肩上,她手里举着棉花糖,笑得眼睛眯成缝。
“你找谁?”
陈屿风站在阴影里,手里拎着块雕花木板,额角沾着木屑。他瘦了1️⃣些,下颌线更加锋利了,眼神却像巷口的古井,深不见底。林晚星喉咙发紧,指着墙上的照片:“你不是去上海了吗?”
“回来了。”他把木板靠在墙角,动作有一些僵硬,“青禾巷要拆了,总得有人干点什么。”
接下来得几天,林晚星像个幽灵似的晃在巷子里。她看见陈屿风带着工人拆危房,却把梁上的雕花小心翼翼拆下来编号;看见他蹲在地上跟张大爷学做榫卯结构,手指被木刺扎出血也不吭声;还看见他半夜在老槐树下喝酒,对着树洞说话——那树洞是他们当年藏“愿望纸条”的地方。
有一天下暴雨,她躲在屋檐下面,看见陈屿风背着块青石板往工作室跑,雨水顺着他的刘海往下滴,砸在他挽起的裤腿上。她瞥见他膝盖上有道狰狞的疤,像条扭曲的蚯蚓。记忆突然闪回:分手前一个月,他说加班晚归,第二天瘸着腿来见她,说是下楼梯摔了。她当时忙着赶毕业设计,只随口说了句“小心点”。
心猛地揪起来。她冲进雨里,拽住他的胳膊:“你腿怎么回事?”
他触电般的甩开她,石板“哐当”落地:“不关你的事。”
“怎么不关我的事?”林晚星的声音被雨声盖得发飘,“三年前你说走就走,现在又回来守着这破巷子,你到底瞒着我什么?”
陈屿风猛地转身,雨水混着泥点溅在他脸上:“林晚星,你非要把什么都扒开看吗?”他眼睛红得吓人,“当年我救张大爷被广告牌砸了,腿差点废了,家里又欠了一屁股债,我拿什么娶你?说我穷?说我瘸?让你跟着我喝西北风吗?”
他的话像冰雹砸在林晚星心上。她想起分手那天他欲言又止的样子,想起他寄回来的“高薪”工资条——现在才明白,那是他打三份工凑的数。
工作室的门被风吹开,露出里间的陈列馆。林晚星冲进去,在角落发现个上了锁的铁盒。鬼使神差地,她摸出脖子上的银钥匙——那是大学时陈屿风送的,说能打开“所有惊喜”。钥匙刚插进锁孔,“咔哒”一声开了。
盒子里是本素描本,每一页都贴着青禾巷的照片,旁边用铅笔写着字:“2022.5.17,晚星爱吃的那家糖糕店要拆了,得想办法留住”“2023.3.9,老槐树生虫了,找了专家来看”“2024.1.1,攒够钱买了第一栋老楼,离我们的约定近了一步”……最后一页贴着她的毕业照,底下写着:“晚星,我没走,我在守着我们的巷子,也在等你。”
眼泪砸在素描本上,晕开了铅笔字。原来他不是不爱了,是把爱藏进了青禾巷的砖瓦里,用三年时间,把当年那句“以后再说”的约定,一点点变成了真。
后来的事像老电影慢镜头。林晚星退了甲方的稿,拿起画笔记录巷子里的故事;街坊邻居看着陈屿风熬红的眼,自发加入护巷队;开发商被陈列馆里的老物件和故事打动,同意保留核心街区,改造成“记忆博物馆”。
竣工那天,夕阳把青禾巷染成蜜糖色。林晚星站在老槐树下,看着陈屿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,手里拿着个木簪子——正是当年她摔碎的那支,被他用金箔一点点修补好了。
“还疼吗?”她指着他的膝盖。
“早不疼了。”他把木簪插进她头发里,指尖蹭过她耳垂,“就是有时候做梦,梦见你说再也不理我了,心尖子疼。”
林晚星笑了,眼泪却掉下来。她看见巷口的墙上,新画了幅插画:青瓦白墙下,一男一女并肩走着,女孩踮着脚够风铃,男孩伸手护着她的头,远处的老槐树开得正盛。落款是两个名字:林晚星,陈屿风。
梧桐叶沙沙响,像在说:有些约定,晚点兑现也没关系,只要那个人还在,那条巷子还在,时光就不会把故事走丢。而藏在砖缝里的爱,终究会在某个晴好的日子,开出最温柔的花。
(提示:本文所有情节、人物及事件均为虚构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