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住进这栋楼的时候,是春天。
那种老式的居民楼,墙皮有点往下掉,楼道里永远飘着一股混合了饭菜香、灰尘和某种说不清的潮湿味道。
我的隔壁,就住着她。
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,只知道她是个护士。
因为她总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粉色护士服,行色匆匆。
清晨,我被闹钟吵醒,挣扎着去厨房倒水喝的时候,总能听见她那边传来轻微的、克制的关门声。
像一片羽毛悄悄落地,生怕惊扰了谁的梦。
然后是下楼的脚步声,不急不缓,带着一种被生活磨砺出来的节奏感。
晚上,我熬夜改稿子,显示器幽蓝的光照在脸上,四周万籁俱寂。
只有键盘的敲击声,像雨点一样密集。
不知道几点,楼道里会响起她的脚步声。
那声音和早晨完全不同,沉重、拖沓,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,软弱无力。
然后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,摸索着,叮叮当当地响,有时候要响很久。
我猜,她一定是累坏了。
累到连开门这样简单的动作,都需要耗费全部的力气。
门开了,又轻轻关上。
之后,她那边就再没声音了。
连灯光,都像是被黑暗一口吞掉,只从门缝里透出那么一丝丝微弱的光,很快也熄灭了。
我常常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发呆。
我想象着门后的她,是不是一进门就瘫倒在沙发上,连脱鞋的力气都没有。
还是说,她会先去看看她的孩子。
她有个儿子,大概五六岁的样子,很安静,不怎么说话。
我见过几次。
都是她牵着他。
她走在前面,身子微微前倾,好像在拉着整个世界。
孩子跟在后面,小小的手被她紧紧攥着,低着头,看着自己的脚尖。
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。
有一次,在电梯里碰到。
空间狭小,空气都变得黏稠。
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来苏水味,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馨香,像是某种廉价的洗衣粉。
我能看到她眼下的青黑色,像两片揉碎的乌云。
她冲我点点头,算是打招呼,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,但那笑意根本没抵达眼底。
她儿子躲在她身后,只露出一只黑溜溜的眼睛,好奇又胆怯地打量我。
“你好。”我说。
她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很轻,带着疲惫的沙哑。
电梯到了,她牵着孩子快步走了出去,留给我一个单薄的背影。
那个背影,像一张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纸。
我对她的了解,就这么多。
碎片式的,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。
但就是这些碎片,像一根根细小的针,总在不经意间,轻轻扎一下我的心。
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,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。
我的窗户,正对着她家的厨房窗户。
隔着一条窄窄的通风井。
有时候,我能看到她在厨房里忙碌。
她的动作很快,切菜、洗米、开火,一气呵成,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。
但更多的时候,我看到的是她倚在窗边发呆。
手里可能还拿着一根胡萝卜,或者一块姜。
她的目光是放空的,没有焦点,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对面我这边的墙壁。
那面墙上什么都没有,只有斑驳的岁月痕迹。
可她能看很久很久。
仿佛那面墙里,藏着另一个世界。
一个可以让她暂时逃离现实的世界。
有一次,我看见她哭了。
无声地哭。
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一颗一颗往下掉,砸在不锈钢的洗碗池里,发出“嘀嗒、嘀嗒”的轻响。
她没有擦,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就那么站着,任由眼泪流淌。
整个厨房里,只有抽油烟机在嗡嗡作响,像一声沉闷的叹息。
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,又酸又疼。
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。
是因为工作不顺心?还是因为生活的压力太大?
或者,只是因为那把刀太钝,切不动那块冻得硬邦邦的肉?
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,那个瞬间,我很想冲过去,抱抱她。
告诉她,没关系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但我不能。
我们只是邻居,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我能做的,只是默默地拉上窗帘,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。
我们之间真正的交集,发生在一个下雨的深夜。
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,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,噼里啪啦地响,像一场混乱的交响乐。
我正在赶一篇稿子,戴着耳机,听着舒缓的音乐。
突然,门被敲响了。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声音不大,却很急促,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我摘下耳机,有些疑惑。
这么晚了,会是谁?
我走到门边,通过猫眼往外看。
是她。
她浑身湿透了,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,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她怀里抱着她的儿子,孩子闭着眼睛,小脸烧得通红,嘴里发出微弱的哼哼声。
她的嘴唇在哆嗦,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。
我赶紧打开门。
一股冷风夹杂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。
“对不起,打扰你……”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帮我一下……我孩子……他发高烧……”
我没等她说完,就侧身让她进来。
“快进来。”
我把他们让进屋,找来干毛巾。
她手忙脚乱地给孩子擦着身上的雨水,动作却因为慌乱而显得有些笨拙。
我摸了摸孩子的额头,烫得吓人。
“得马上去医院。”我说。
她点点头,眼泪又下来了,“我……我叫不到车,手机也淋湿了,开不了机……”
“别急,我来想办法。”
我拿出自己的手机,开始叫车。
在等待的时间里,我给她倒了杯热水。
她捧着杯子,手一直在抖,热水洒出来一些,烫得她缩了一下手,却好像感觉不到疼。
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怀里的孩子,充满了恐惧和无助。
那一刻,她不是那个穿着护士服,看起来很专业的医护人员。
她只是一个快要被恐惧压垮的母亲。
车来了。
我撑着伞,护着他们母子俩下楼。
雨太大了,伞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。
等我们坐上车,我的半边身子也湿透了。
去医院的路上,她一直抱着孩子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宝宝,别怕,妈妈在……马上就到医院了……”
她的声音很轻,像是在安慰孩子,又像是在安慰自己。
到了医院,挂急诊、抽血、化验……
一系列流程走下来,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。
孩子被诊断为急性肺炎,需要住院。
办完住院手续,孩子躺在病床上,挂上了点滴。
烧总算是退了一点,他安静地睡着了,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。
她就坐在病床边,一动不动地看着他。
医院的走廊里,灯光惨白,照得人的脸毫无血色。
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,冷冰冰的。
我走过去,把一件干爽的病号服递给她。
“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吧,别你也病倒了。”
她抬起头,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。
她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手里的衣服,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没说出来。
最后,她接过衣服,低低地说了一声:“谢谢。”
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她去换衣服的时候,我看着病床上的孩子。
他睡得很沉,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。
我突然觉得,生命真是个脆弱的东西。
她很快就回来了。
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,显得空空荡荡的,更衬得她瘦弱。
“我叫林薇。”她突然说。
我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自我介绍。
“我……”我正想说我的名字。
“我知道,”她打断我,“我听房东说过,你是个作家。”
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算不上作家,就是个写字的。”
一阵沉默。
走廊里偶尔有护士推着车子走过,轮子和地面摩擦,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。
“今天……真的太谢谢你了。”她再次开口,语气里充满了感激,“如果不是你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“没什么,邻居之间,应该的。”我说。
她摇了摇头,看着我,目光很认真。
“不一样的。”她说,“我搬来这里两年了,你是第一个……愿意帮我的人。”
我的心又被那根细针扎了一下。
可以想象,这两年,她一个人带着孩子,过得有多辛苦。
“你丈夫呢?”我还是没忍住,问了出来。
问完我就后悔了,这太冒昧了。
她的眼神黯淡下去,像两颗熄灭的星星。
她把目光转向窗外,外面依旧是漆黑的夜,雨已经停了。
“我们分开了。”她淡淡地说,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“他觉得,带着个孩子是累赘。他想要更轻松的生活。”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。
任何语言,在这样的现实面前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“其实,我早就习惯了。”她转回头,对我笑了笑。
那个笑容,比哭还难看。
“一个人带着童童,虽然累,但看着他一天天长大,也觉得很满足。”
“只是有时候,会觉得特别无助。就像今天晚上。”
“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上,往前一步是深渊,退后一步,也是深渊。”
“那种感觉,快要把人逼疯了。”
她说着,眼圈又红了。
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,递给她。
她接过去,却没有擦眼泪,只是紧紧地攥在手里。
“对不起,跟你说这些。”她吸了吸鼻子,“我平时不这样的,我很少跟人说这些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我说,“你要是想说,我就听着。”
她看着我,看了很久。
那眼神很复杂,有感激,有试探,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。
最终,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脚尖。
那天晚上,我没有回家。
我让她在病房里陪着孩子,我去外面的长椅上将就一晚。
她不同意,说已经够麻烦我了。
我坚持。
“你得照顾孩子,必须休息好。”我说,“我一个大男人,在哪儿都能睡。”
她拗不过我,只好答应。
我躺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,却一点睡意都没有。
脑子里,反反复复都是她那张苍白的脸,和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还有她说的那句话:“你是第一个……愿意帮我的人。”
我的心,像是被泡在温水里,一点一点地软下去。
第二天,童童的情况稳定了许多。
林薇的精神也好了一些。
我去外面买了早餐回来。
小米粥,包子,还有一根油条。
她看到我手里的东西,愣住了。
“你……你没回去?”
“回去了也睡不着,索性就在这儿待着了。”我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,“快吃点吧,你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。”
她看着我,嘴唇翕动着,眼眶又红了。
“别哭啊。”我有点手足无措,“护士姐姐,你再哭,这粥就咸了。”
她被我逗笑了,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。
她一边笑,一边用手背抹眼泪。
“我……我就是觉得……好像很久很久,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。”
那一刻,我突然有一种冲动。
我想告诉她,以后,我会对她好。
我会一直对她好。
但话到嘴边,我又咽了回去。
我们才认识多久?
这样的话,说出来太轻浮了。
童童住了五天院。
那五天,我几乎天天都往医院跑。
有时候是送饭,有时候只是去看看他们。
林薇一开始还很客套,总说太麻烦我了。
到后来,她也就不再说了。
只是每次我来的时候,她都会冲我笑。
那种发自内心的,眼睛里带着光亮的笑。
我们聊了很多。
聊她的工作,聊我的写作,聊童童的趣事。
我知道了,她是儿科护士,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病童和他们焦虑的父母。
她说,她最怕的,不是孩子哭闹,而是家属的不理解。
有一次,一个孩子的血管太细,她扎了好几针才扎上。
孩子的爸爸冲上来就给了她一巴掌,骂她没用。
她当时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但还是忍着,继续给孩子输液。
她说,那一刻,她真想脱了这身衣服,不干了。
可是,当她看到孩子因为输液而慢慢退烧,恢复精神的时候,她又觉得,一切都值了。
我也跟她说了我的事。
我说我大学毕业后,换了好几份工作,都不喜欢。
最后索性辞职,专心写作。
一开始,稿费少得可怜,连房租都交不起。
最穷的时候,一个星期都靠吃泡面度日。
家人不理解,朋友劝我找个正经工作。
我也怀疑过自己,是不是选错了路。
但每次看到自己写下的文字,变成铅字,印在书上,那种满足感,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。
我们就像两个在黑暗中独自前行了很久的人,突然遇到了同伴。
我们互相倾诉,互相取暖,用彼此的故事,照亮对方脚下的路。
童童出院那天,我去接他们。
阳光很好,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照进来,形成一道道光柱,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。
林薇牵着童童的手,走在前面。
童童已经完全好了,一路上蹦蹦跳跳的。
他回头看到我,突然挣开林薇的手,跑到我面前,仰着小脸对我说:“叔叔,谢谢你。”
声音清脆,像山谷里的泉水。
我蹲下身,摸了摸他的头,“不客气。”
他突然凑过来,在我脸上亲了一下。
软软的,带着一股奶香味。
我的心,一下子就化了。
我抬头看向林薇。
她站在阳光里,看着我们,笑得眉眼弯弯。
那一瞬间,我觉得,她整个人都在发光。
回到家,林薇坚持要请我吃饭。
她说,要亲自下厨,好好感谢我。
我没有拒绝。
她的厨艺很好。
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,却做得色香味俱全。
番茄炒蛋的颜色很亮,酸甜可口。
红烧肉肥而不腻,入口即化。
还有一锅排骨汤,炖得奶白,上面飘着几粒翠绿的葱花。
童童吃得很香,小嘴塞得鼓鼓的,像只小仓鼠。
林薇不停地给我夹菜。
“你太瘦了,多吃点。”
“这个尝尝,我拿手的。”
她的热情,让我有些不知所措。
我只能埋头吃饭。
那顿饭,我吃了很多。
不是因为菜有多好吃,而是因为那种久违的,家的感觉。
吃完饭,童童去房间玩玩具了。
我帮着林薇收拾碗筷。
厨房很小,我们两个人站着,显得有些拥挤。
偶尔,手臂会不小心碰到一起。
她的皮肤很凉,像玉一样。
我的心跳,会漏掉半拍。
空气中弥漫着洗洁精的柠檬香味,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。
气氛有些微妙。
“那个……”我打破沉默,“以后有什么事,随时可以找我。别一个人硬扛着。”
她背对着我,正在洗碗。
水流哗哗地响。
我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声音小得像蚊子叫。
我看到她的耳根,悄悄地红了。
从那以后,我们的关系,好像变得不一样了。
不再是简单的邻居。
更像是……朋友。
或者,比朋友更亲近一点。
我会经常去她家蹭饭。
她也从不拒绝。
每次我过去,她都会多做两个我喜欢吃的菜。
童童也越来越黏我。
他会拉着我,让我给他讲故事。
会把他最喜欢的奥特曼玩具,拿出来跟我分享。
有时候,林薇上夜班,不放心童童一个人在家。
就会把他送到我这里来。
我会陪他看动画片,给他洗澡,哄他睡觉。
他睡着的时候,会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指,好像怕我跑掉一样。
看着他熟睡的脸,我的心里,会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。
柔软,又踏实。
我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。
习惯了每天能看到她。
习惯了她做的饭菜的味道。
习惯了童-童叫我“叔叔”的声音。
我的生活,因为他们的出现,变得鲜活起来。
不再是只有黑白两色的稿纸和屏幕。
而是充满了色彩和温度。
我发现,我越来越离不开他们了。
我看着林薇的眼神,也渐渐变了。
不再是同情和怜悯。
而是欣赏,和……爱慕。
我欣赏她的坚强。
在生活的重压下,她从不抱怨,像一株小草,韧性十足。
我爱慕她的温柔。
她对童童的爱,对病人的耐心,都像春天的风,能吹散所有的阴霾。
我开始期待,每天和她见面的时刻。
哪怕只是在楼道里,一个简单的对视,一个微笑。
都能让我开心一整天。
我想要保护她,想要让她不再那么辛苦。
想要给她和童童一个完整的家。
这个念头,像一颗种子,在我心里生根发芽。
然后,疯狂地生长。
我决定,要向她表白。
我选了一个周末。
那天,我特意去花店,买了一束向日葵。
我觉得,她就像向日葵一样,永远向着太阳,充满了生命力。
我还订了她最喜欢吃的那家餐厅。
我想,在那样浪漫的氛围里,我的表白,成功率会高一些。
我给她发信息,约她晚上一起吃饭。
她很快就回了:“好啊,不过为什么要出去吃?我买了菜,准备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呢。”
我说:“今天不一样,我有个很重要的事,想跟你说。”
她回了一个“?”的表情。
我没有再解释,只说,晚上七点,我来接你。
下午的时候,我一直在家里坐立不安。
把准备好的说辞,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。
既紧张,又期待。
六点半,我换上新买的衬衫,对着镜子照了又照。
感觉自己像个要去参加面试的毛头小子。
我抱着那束向日葵,深吸一口气,走到她家门口。
我抬起手,准备敲门。
就在这时,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。
开门的,不是林薇。
是一个男人。
一个很高大的男人,穿着一身名牌,头发梳得油光锃亮。
他看到我,愣了一下,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敌意。
“你找谁?”他问,语气很不客气。
我当时就懵了。
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我抱着花,傻傻地站在门口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这时,林薇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她看到我,也愣住了。
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,有惊讶,有慌乱,还有一丝……愧疚?
“你怎么来了?”她问。
“我……”我看了看手里的花,又看了看那个男人,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。
“他是谁?”那个男人开口了,问林薇。
他的目光,像刀子一样,在我身上刮来刮去。
“他……他是我邻居。”林薇的声音很小。
“邻居?”男人冷笑一声,“邻居会抱着花来敲你家的门?”
屋里,传来了童童的哭声。
“妈妈,我怕……”
林薇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。
她狠狠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,然后快步走进屋里去哄孩子。
男人也跟着进去了。
门,在我面前,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。
我一个人,抱着那束向日*葵,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。
感觉全身的力气,都被抽空了。
那束向日葵,黄得刺眼。
像是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。
我把花,扔进了垃圾桶。
然后,把自己摔在沙发上。
我听着隔壁传来的争吵声。
男人的声音很大,很暴躁。
林薇的声音很低,带着哭腔,像是在哀求。
然后,是童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。
我的心,像被揉成了一团。
疼得快要无法呼吸。
那个男人,一定是她的前夫。
他为什么会来?
他们……是不是要复合了?
无数个问题,在我脑子里盘旋。
我得不到答案。
我只知道,我准备了那么久的表白,变成了一个笑话。
那天晚上,我失眠了。
我睁着眼睛,看着天花板,直到天色发白。
隔壁的争吵声,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。
一切又恢复了死寂。
第二天,我没有出门。
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拉上窗帘,不想看到任何东西。
我听见隔壁有开门关门的声音。
是她出门了。
脚步声,依旧是那么轻。
我没有勇气去开门看她一眼。
我怕看到她红肿的眼睛。
更怕,看到她身边,站着那个男人。
一整天,我都魂不守舍。
稿子一个字也写不出来。
脑子里,全是她和那个男人的身影。
晚上,我听到了她回来的脚步声。
比平时更沉重,更疲惫。
我犹豫了很久,还是打开了门。
我想问问她,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我想知道,我还有没有机会。
我刚打开门,就看到她正准备用钥匙开门。
她听到声音,回过头。
看到我,她的身体僵了一下。
她的脸色很差,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。
眼睛,果然是肿的。
我们对视着,谁都没有说话。
空气,仿佛凝固了。
“昨天……”我艰难地开口。
“对不起。”她打断我,声音沙哑,“昨天的事,让你见笑了。”
“他……是你前夫?”
她点点头,没有否认。
“他来干什么?”我追问。
她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脚尖,沉默了。
她的沉默,像一把锤子,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。
“你们……要复合了?”我几乎是咬着牙,问出这句话。
她猛地抬起头,看着我,眼睛里充满了震惊。
“你怎么会这么想?”
“不然呢?”我自嘲地笑了笑,“他都找上门来了。”
“不是的!”她急切地否认,“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
“那是怎样?”
她咬着嘴唇,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。
过了很久,她才缓缓开口。
“他来,是想要回童童的抚养权。”
我愣住了。
“他说,他现在有钱了,能给童童更好的生活。”
“他让我把童童给他,然后,他会给我一笔钱,让我以后别再打扰他们。”
她的声音,很平静。
平静得,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但我能感觉到,她平静的表面下,隐藏着多大的痛苦和愤怒。
“那你……答应了?”我的心,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摇了摇头。
“我不会把童童给他的。”她说,每一个字,都说得斩钉截铁。
“童童是我的命,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他。”
我的心,瞬间落回了原地。
“那他……”
“他威胁我,说如果我不答应,他就会去法院起诉我。”
“他说,他有最好的律师,我肯定会输。”
“他说,我一个穷护士,拿什么跟他争?”
说到这里,她的眼泪,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她蹲下身,抱着自己的膝盖,哭得像个孩子。
“我该怎么办…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……”
“我好怕……我好怕他真的把童童抢走……”
她的哭声,像一把刀,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心。
我走过去,蹲下身,轻轻地拍着她的背。
“别怕。”我说,“有我呢。”
我的声音,不大,却很坚定。
她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我。
“你……?”
“对,有我。”我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会帮你。”
“我不会让他把童童抢走的。”
“相信我。”
她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。
“你为什么要帮我?”
“因为……”我深吸一口气,终于说出了那句,我早就想说的话。
“因为我喜欢你,林薇。”
“从我第一次在电梯里见到你,我就喜欢上你了。”
“我想保护你,想照顾你和童童。”
“我想给你一个家。”
空气,再次凝固了。
她呆呆地看着我,忘了哭。
楼道里的声控灯,因为长时间没有声音,“啪”的一声灭了。
我们陷入了一片黑暗中。
我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。
我的,又快又急。
她的,我听不清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黑暗中,我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,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颊。
然后,一个温热的,带着泪水咸味的吻,落在了我的嘴唇上。
那一刻,整个世界,都安静了。
只有我们。
那是一个很笨拙的吻。
带着试探,带着不安,也带着一丝绝望中的依赖。
我回应她。
我搂住她的腰,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。
仿佛要将她揉进我的骨血里。
我们就在这黑暗的,狭窄的楼道里,疯狂地亲吻着。
像是两只溺水的人,抓住了唯一的浮木。
我们把所有的委屈,所有的不安,所有的恐惧,都倾注在这个吻里。
直到我们都快要窒息,才恋恋不舍地分开。
她的额头,抵着我的额头。
我能感觉到她滚烫的呼吸,喷洒在我的脸上。
“进去说吧。”我说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。
她没有说话,只是站起身,用钥匙打开了门。
她家的灯,是暖黄色的。
照亮了她哭得红肿的眼睛,也照亮了我眼中的心疼。
童童已经睡了,房间里很安静。
她给我倒了杯水,我们坐在沙发上。
谁都没有说话。
气氛,有些尴尬,又有些暧昧。
“刚才……我……”她先开口,脸颊绯红。
“我没喝多。”我看着她,很认真地说,“我说的每一句话,都是真心的。”
她低下头,玩弄着自己的衣角。
“可是……我……”她欲言又止。
“我知道。”我说,“你离过婚,还带着个孩子。你觉得你配不上我,对吗?”
她没有否认。
“林薇。”我握住她的手。
她的手很凉,还在微微发抖。
“在我眼里,你不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,也不是一个单亲妈妈。”
“你是一个坚强、善良、温柔的女人。”
“你值得被爱,值得拥有幸福。”
“至于童童,我从来没把他当成累赘。”
“我很喜欢他,我愿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疼爱。”
“我不在乎你的过去,我只在乎你的未来。”
“我希望,你的未来里,有我。”
我的话,像一颗石子,投进了她平静的心湖,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她抬起头,看着我,眼睛里,有泪光在闪烁。
“你……真的不介意吗?”
“我介意。”我说。
她的眼神,瞬间黯淡下去。
“我介意,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你。”我补充道。
“我介意,在你最需要人陪的时候,我不在你身边。”
“我介意,让你一个人,吃了那么多的苦。”
她的眼泪,再也控制不住,汹涌而出。
她扑进我怀里,放声大哭。
把这些年,所有的委屈,所有的心酸,都哭了出来。
我紧紧地抱着她,任由她的眼泪,打湿我的衬衫。
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就像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。
“哭吧。”我说,“哭出来就好了。”
“以后,有我呢。”
“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。”
她哭了很久很久。
直到哭累了,才在我怀里,沉沉地睡去。
我看着她熟睡的脸,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。
我的心里,充满了怜惜。
我把她抱起来,轻轻地放在床上,给她盖好被子。
然后,我坐在床边,看着她。
月光,从窗户洒进来,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。
她睡得很不安稳,眉头紧紧地皱着,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呓语。
“童童……别走……”
我的心,又疼了。
我伸出手,想要抚平她紧锁的眉头。
我的指尖,刚碰到她的皮肤。
她就突然睁开了眼睛。
她的眼神,还有些迷离,像是没有睡醒。
她看到我,愣了一下。
然后,她伸出手,抓住了我的手。
抓得很紧。
“别走。”她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。
“我不走。”我说,“我就在这里,陪着你。”
她看着我,眼神渐渐变得清明。
她坐起身,靠在床头。
我们都没有说话。
房间里,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。
“我……”她开口,声音还有些沙哑,“我刚才,做了个噩梦。”
“我梦到,他把童童带走了,我怎么追都追不上。”
“我好害怕。”
我握紧她的手,“别怕,那只是个梦。”
“现实中,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。”
她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依赖。
“你真的……会帮我吗?”
“会。”我点头,“我会想尽一切办法,帮你留住童童。”
“可是,他很有钱,有最好的律师……”
“钱不是万能的。”我说,“法律,讲的是证据和事实。”
“只要我们能证明,童童跟着你,才是最幸福的,法院就会把抚养权判给你。”
“真的吗?”
“真的。”我看着她,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。
“那……我们需要做什么?”
“首先,我们要收集证据。”我说,“证明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。”
“比如,他以前有没有对你或者童童实施过家暴?有没有不良嗜好?有没有尽到抚养义务?”
林薇想了想,摇了摇头。
“他没有打过我们,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。”
“只是……他不喜欢童童。”
“他觉得童童是个累赘,会影响他的事业和生活。”
“我们离婚,也是因为这个。”
“离婚后,他每个月会给一笔抚养费,但很少来看童童。”
“有时候,几个月都见不到一次。”
“就算来了,也是坐一会儿就走,从来不陪童童玩。”
“童童其实……很怕他。”
“这些,都可以作为证据。”我说,“我们可以找邻居、老师作证,证明你才是那个一直在照顾童童的人。”
“还可以证明,童童跟着你,生活环境更稳定,对他的成长更有利。”
“总之,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做。”
“你不要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,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,我们一起想办法。”
听了我的话,林薇的情绪,总算是稳定了一些。
她的眼神里,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。
“谢谢你。”她说。
“又说谢谢。”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,“我们之间,不用说这个。”
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脸颊微红。
那一晚,我们聊了很多。
聊官司的事,也聊我们未来的事。
我们聊到很晚很晚。
直到窗外的天,开始泛起鱼肚白。
我才发现,我们竟然聊了一整夜。
“你快回去睡一会儿吧。”她说,“天都快亮了。”
“我不困。”我说,“看着你,我就不困了。”
她的脸,更红了。
“油嘴滑舌。”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。
我笑了。
我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。
很可爱。
从那天起,我正式介入了她的生活。
我帮她咨询律师,帮她收集证据。
我陪她去找童童的老师,去找以前的邻居。
很多人都愿意为她作证。
他们都说,林薇是个好妈妈,把童童照顾得很好。
而她的前夫,则很少出现。
有了这些证人证言,我们的胜算,大了很多。
林薇的心,也渐渐安定下来。
她的脸上,笑容也多了起来。
她不再是那个总是愁眉苦脸,满身疲惫的女人。
她开始学着打扮自己。
会穿漂亮的裙子,会化淡淡的妆。
她整个人,都变得明亮起来。
而我,也成了她家的常客。
我几乎每天都在她家吃饭。
有时候,她下班晚了,我还会做好饭等她回来。
我们三个人,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。
童童也改口叫我“爸爸”了。
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叫我的时候,我愣了很久。
然后,一股巨大的喜悦,涌上心头。
我把他抱起来,狠狠地亲了一口。
“哎,爸爸在呢。”
林薇站在一旁,看着我们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我以为,日子就会这样,一直幸福下去。
可是,我忘了。
生活,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。
开庭的前一个星期。
林薇的前夫,又来了。
这一次,他不是一个人来的。
他还带了两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人。
他们直接闯进了林薇的家。
当时,我正好也在。
“林薇,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”他恶狠狠地说,“把孩子给我,那笔钱,我再加一倍。”
“你做梦!”林薇把童童护在身后,毫不畏惧地看着他。
“别给脸不要脸!”他怒了,“你以为,你找个小白脸当靠山,就能跟我斗?”
他指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不屑。
“我告诉你,没用!”
“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律师,你这场官司,输定了!”
“到时候,你不仅一分钱都拿不到,连孩子都见不着!”
“你……”林薇气得浑身发抖。
我把林薇拉到我身后,站到那个男人面前。
“有话好好说,别吓着孩子。”我冷冷地说。
“你算个什么东西?也配跟我说话?”他轻蔑地看着我。
“我是林薇的男朋友,是童童未来的爸爸。”我说,声音不大,却很有力。
“我警告你,离他们母子远一点。”
“否则,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“不客气?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“就凭你?”
他对他身后的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。
那两个人,立刻朝我围了过来。
我知道,这一架,是躲不掉了。
我把林薇和童童推到房间里,让她们锁好门。
然后,我转过身,面对着那三个人。
我虽然是个写字的,但大学的时候,也练过几年散打。
对付一两个,不成问题。
但三个人,我心里也没底。
但我不能退缩。
我身后,是我爱的女人和孩子。
我必须保护他们。
我不知道打了多久。
我只知道,我拼尽了全力。
我的脸上,挨了好几拳,火辣辣地疼。
嘴角,也流血了。
我的身上,也挨了好几脚,骨头都快散架了。
但那三个人,也没讨到什么好。
一个被我一脚踹倒在地,半天爬不起来。
另一个,鼻子被我打歪了,血流了一脸。
林薇的前夫,也被我一拳打在了眼眶上,瞬间就肿了起来。
最后,他们看占不到便宜,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临走前,他还放下狠话。
“你给我等着!我不会放过你们的!”
他们走后,我再也支撑不住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浑身都疼。
林薇从房间里冲了出来,抱着我,放声大哭。
“你怎么样?你有没有事?”
她的眼泪,滴在我的脸上,和我的血,混在一起。
童童也跑了出来,抱着我的腿,哭着喊:“爸爸,爸爸……”
我看着他们,笑了。
“我没事。”我说,“别哭。”
“一点小伤,不碍事。”
虽然疼,但我心里,却是甜的。
因为,我保护了我最爱的人。
那天晚上,林薇帮我处理伤口。
她用棉签,蘸着酒精,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脸上的伤口。
酒精碰到伤口,很疼。
但我一声都没吭。
我只是看着她。
看着她专注的,心疼的眼神。
“疼吗?”她问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“不疼。”我说,“看到你,就不疼了。”
她抬起头,看着我,眼泪又掉了下来。
“对不起。”她说,“都是我连累了你。”
我伸出手,擦掉她脸上的眼泪。
“傻瓜。”我说,“说什么傻话呢。”
“为你做任何事,我都愿意。”
她看着我,突然凑过来,吻住了我的嘴唇。
她的嘴唇,很软,很甜。
带着一丝咸咸的泪水的味道。
这个吻,和上一次在楼道里的那个吻,不一样。
上一次,是绝望中的依赖。
这一次,是劫后余生的庆幸,和……浓得化不开的爱意。
我们吻了很久很久。
直到我们都快要喘不过气来。
她离开我的嘴唇,看着我,眼神迷离。
“留下来,好吗?”她说。
她的声音,很轻,很柔。
像一根羽毛,轻轻地搔刮着我的心。
我看着她,看着她眼中,那毫不掩饰的情意。
我点了点头。
那一夜,我们拥有了彼此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,也没有轰轰烈烈的过程。
一切,都那么自然,那么水到渠成。
就像两条漂泊了很久的小船,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。
我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,用彼此的体温,温暖着对方。
我能感觉到,她的身体,在微微颤抖。
是紧张,也是激动。
我在她耳边,轻轻地说:“别怕,有我呢。”
她把头,埋在我的胸口,点了点头。
那一夜,我们聊了很多。
聊我们的过去,聊我们的现在,也聊我们的未来。
她说,她从来没有想过,自己还能再遇到一个,像我这样,不嫌弃她,还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。
她说,遇到我,是她这辈子,最幸运的事。
我说,遇到你,才是我这辈子,最幸运的事。
是你,让我知道了,什么是爱,什么是责任。
是你,让我找到了,人生的意义。
我们就像有说不完的话。
直到天亮,我们才相拥着睡去。
醒来的时候,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,照了进来。
我一睁眼,就看到了她熟睡的脸。
很安静,很美好。
嘴角,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。
我忍不住,在她额头上,轻轻地吻了一下。
她似乎感觉到了,长长的睫毛,颤动了一下,然后,缓缓地睁开了眼睛。
她看到我,先是愣了一下,然后,脸颊就红了。
“早。”我说。
“早。”她把头,往被子里缩了缩,不敢看我。
我笑了。
“快起床吧,太阳都晒屁股了。”
“今天,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。”
今天是开庭的日子。
我们都有些紧张。
吃早饭的时候,林薇的手,一直在抖。
我握住她的手,“别怕,我们准备得很充分,一定会赢的。”
她看着我,点了点头。
到了法院,我们看到了她的前夫。
他脸上的伤,还没好。
一只眼睛,肿得像个熊猫。
他看到我们,眼神里充满了怨毒。
庭审开始了。
双方律师,唇枪舌剑,你来我往。
他的律师,一直强调,他有雄厚的经济实力,能给孩子提供最好的物质生活。
而林薇,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士,收入微薄。
我的心,一直悬着。
我真的很怕,法官会因为这个,把孩子判给他。
轮到我们的律师发言了。
他拿出了我们准备好的所有证据。
邻居的证词,老师的证词,还有林薇前夫很少探望孩子的记录。
他还请童童的心理医生,出具了一份报告。
报告上说,童童有轻微的自闭倾向,很缺乏安全感。
而这种不安全感,主要来源于他父亲的冷漠和忽视。
如果强行改变他现在的生活环境,会对他造成更大的心理创伤。
最后,律师说了一段话。
他说:“物质条件,固然重要。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,更重要的,是爱和陪伴。”
“一个再富裕,却没有爱的家庭,和一个虽然不富裕,但充满爱的家庭,哪一个,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?”
“我相信,法官大人,会做出最公正的判决。”
律师说完,整个法庭,都安静了。
我看到,林薇的前夫,脸色变得很难看。
休庭的时候,法官把童童,叫到了一个小房间里,单独问话。
我们都在外面,焦急地等待着。
每一分,每一秒,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过了大概半个小时,童童出来了。
他跑到林薇面前,抱着她,哭了。
“妈妈,我跟法官爷爷说,我要跟你在一起,我不要跟爸爸走。”
林薇抱着他,也哭了。
“好孩子,妈妈的好孩子。”
最后,法官当庭宣判。
童童的抚养权,归林薇所有。
他的前夫,需要按月支付抚养费,直到童童成年。
听到判决的那一刻,林薇再也支撑不住,瘫软在我怀里。
我们赢了。
我们终于赢了。
走出法院的时候,阳光灿烂。
我看着林薇,她也看着我。
我们都笑了。
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从那以后,我们的生活,终于恢复了平静。
林薇的前夫,再也没有来打扰过我们。
他大概也知道,自己再闹下去,也讨不到什么好处。
我向林薇求婚了。
没有鲜花,没有戒指。
就在我们那个小小的客厅里。
我单膝跪地,看着她,说:“林薇,嫁给我吧。”
“让我,和童童,照顾你一辈子。”
她哭着,点了点头。
我们去民政局,领了结婚证。
拿到那个红本本的时候,我感觉,自己拥有了全世界。
我们没有办婚礼。
只是请了几个最好的朋友,一起吃了顿饭。
饭桌上,大家都很开心。
他们都说,我们是天生一对。
我也觉得。
我们都是在生活里,受过伤的人。
我们更懂得,珍惜眼前来之不易的幸福。
婚后的生活,很平淡,也很幸福。
我依旧在家写作。
林薇依旧去医院上班。
童童,也去上了幼儿园。
他变得越来越开朗,越来越爱笑。
他会跟小朋友们,骄傲地说:“我有两个爸爸,一个生了我,一个养我,我爱养我的爸爸。”
每次听到他这么说,我的心里,都暖暖的。
我们会一起去逛超市,一起去公园。
我会在林薇下夜班的时候,去接她。
她会在我写稿写到深夜的时候,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。
我们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拌嘴。
也会在对方生病的时候,寸步不离地守着。
这,就是我想要的,家的感觉。
有一次,我问林薇:“你后悔吗?”
她愣了一下,“后悔什么?”
“后悔嫁给我这么一个,没车没房的穷小子。”
她笑了,伸手抚摸着我的脸。
“我从来不觉得你穷。”她说。
“你的爱,就是我这辈子,最大的财富。”
我把她,紧紧地拥在怀里。
我知道,我这辈子,再也离不开这个女人了。
我爱她,爱她的坚强,爱她的温柔,爱她的一切。
我愿意用我的一生,去守护她,和我们的家。
窗外,阳光正好。
童童在客厅里,咯咯地笑着。
厨房里,传来林薇切菜的声音。
我坐在书桌前,敲下这些文字。
心里,一片安宁。
我想,这,就是幸福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