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/跃平
雪是垂直落下的刀子。老陈缩在垃圾站铁皮檐下数到第七把刀时，听见了比猫叫还细的哭声。
"作孽啊......"他掀开三个摞在一起的纸箱，红色襁褓已经被雪浸成暗褐色。婴儿右耳贴着张对折的出生证明，钢笔字洇开了仍能看清——陈星光，2001年12月24日。老陈的呼吸突然变得很烫，十七年前的同一天，他的小满也是裹着红棉被送走的。
"要报警吗？"他摸向公用电话亭，婴儿突然抓住他冻裂的小拇指。那力道轻得像片雪花，却让他想起小满棺材里那个没系紧的气球。
风雪更大了。老陈把襁褓塞进油漆斑驳的棉袄，佝偻着背往棚户区走。冰碴子刮在脸上，他反而把脚步跺得更响："怕什么！当年批斗会上......"后半句被狂风撕碎在巷口。
"老陈你捡个孩子？"张婶的煤炉烧得正旺，热水盆里浮着几片烂菜叶。婴儿右脚露出水面时，两人同时僵住——小脚趾旁边，还蜷着粒珍珠般的第六趾。
"六六大顺嘛。"老陈突然笑出声，铁锈味的笑声震得灯泡摇晃。他盯着孩子脚背上的青色胎记，形状像极了小满最爱画的那颗歪脖子树。
六年后冬至清晨，陈星蹲在菜市场排水沟旁。她的棉鞋露出脚趾，但捡菜叶的动作像在挑选珠宝。"爸，西芹叶子能治高血压。"她把烂菜叶在衣襟上擦擦，递过来的动作让老陈想起庙里供奉果品的小沙弥。
"星啊，今天识字卡学哪个字？"老陈把三轮车锁链绕了三圈。
"昨天学的'雨'字。"女孩突然指向天空，"就是云哭出来的样子对不对？"
老陈摸出半截粉笔。当他在水泥地上画出"爱"字时，陈星用六趾的右脚盖住了那个字："张奶奶说，这是要用心记的。"她胸口的口袋里，露出半张用废日历做的识字卡，背面还印着1998年的节气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