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辉又出门了,像过去三年里的每一个深夜。
门轻轻合拢,楼道里响起他渐渐远去的熟悉脚步声。空气里,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气味,像是医院消毒水和陈旧药味混合的气息。这味道,总是顽固地附着在他深夜归来的衣领上。
今晚,我决定跟上去一探究竟。
我悬着心,远远的缀在他的身后。只见他穿过寂静的街道后,停在了市立医院住院部楼下。刷开门禁,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惨白的灯光里。
果然是医院?我的心猛地一沉。难道他生了什么病却瞒着我?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。我悄悄跟进去,看着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走廊,然后走入了最里面的那间病房。
透过门上的小窗,我看见了他的背影。他正弯着腰,极其轻柔地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床上一个女人的脸和手。那专注和小心的模样,是我从未见过的。他的声音很低,却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:“别怕,我来了,你的未婚夫在这儿呢……”
“未婚夫”,这三个字如同一把冰锥刺进了我的心脏,使我僵在了门口,血液都仿佛凝固了。但我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地扫向床头的病历卡:
姓名:苏晚
诊断:车祸重伤(植物状态)
备注:肇事逃逸车辆登记车主——罗琴
罗琴,是我婚前的名字。
一瞬间,那些所有刻意遗忘的画面,仿若洪水般冲破闸门,奔涌进了我的脑海:暴雨倾盆的夜晚,刺耳的刹车声,挡风玻璃上瞬间破碎的人影,以及我惊慌失措踩下的油门……
我以为那场噩梦早已被我抛在身后,用新的名字和新的生活彻底埋葬,不想是有人一直在帮我赎罪。
三年来,他风雨无阻奔向的,并非另一个怀抱,而是在替我背负沉重的罪责。他沉默地守在这里,以一个“未婚夫”的身份,替那个仓惶逃走的“罗琴”,偿还着永远无法真正还清的债。
病房里,仪器滴答作响,他依旧专注地照料着沉睡的苏晚。我扶着冰冷的墙壁,缓缓后退,一步,两步……最终,无声地远离了那扇隔断两个世界的门。
我看着自己被走廊惨白灯光映在光洁地面上的影子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了它的轮廓——一个被遗忘的罪人,侥幸活在另一个人用沉默和坚持撑起的阴影里。